境由心造 彻悟通灵
文/贾德江
对于一个画家的认识,尤其对于一个具有深厚传统渊源而又奋力于承古出新实践的画家的认识,往往需要一个过程。画家的作品在一次展览中或一次见面时所看到的只是一种肤浅、朦胧的印象,如果就此妄加评论,只能是管窥之见。而对于画家那惊人的创造能力和作品独特的表现风格以及深邃的美学内涵,只有在反复赏阅和细细品味的过程中才能加以理会。我一直关注白崇然的作品,常常与他共享一次次创作成功带来的喜悦。我为他沿着长征之路写生而创作的气势宏大的百米长卷而庆贺,我为他为人民大会堂等国家级楼堂管所创作的不同凡响的山水画巨制而祝颂,我为他的作品随“神州六号”飞船上天而欢呼,我为他一次次入选全国性美展和邀请展并屡屡获奖而振奋,更为他的作品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收藏而欣喜。
白崇然的山水以雄强豪放为特点,大笔挥洒,随机放松,洋洋洒洒,勾勾斫斫,擦擦点点,富于行草般的书写性,雄强而不霸悍,豪放而不轻狂,绵密的笔意和松动的内部空间相辅相成,在苍茫雄厚、秀润华滋的视觉符号中传达出中国传统笔墨丰厚的文化蕴涵。概言之,白崇然的笔力、笔意、笔性自有一种朴茂苍郁的独到气象,早已走出了明清以来的传统山水画图式,包孕着中国文化的现、当代性因素。
荟萃于本画集的作品,大多是白崇然近期画作。经过几十年的历练,其画已“入深”于“成厚”,即意趣之深和气质之厚已达“法备气至,纯任自然”阶段,呈现出一种笔意纵横、灵气往来之感。画家在强调“有生活感受,无生活实景”的实践中放开彻悟,复归心灵,以意取象的山川流水、林木烟云,含蕴着独特而又不可替代的某种心绪,乃是一种秀润于沧桑的融合。作品中的意象,既不恣肆超拔,也不华美工丽,而是从容自在、平易简淡、松秀舒展,笔法愈为自由率意,状物益加不拘细节,笔法、墨法、色法都是适意、散淡、平和、凝练的结果。显然,画家意在强调作品的本色流露、无法之法,以实现“山水真趣”----造化自然之趣与人工剪裁之意。其艺术表现有如下几个特点:
(一)用笔已极松动自然,顺笔、逆笔、中锋、侧锋,拖拉摁捺,皴擦点染,自由驰骋,率性而为,进入无碍无滞境界,笔与象、意与境、心与画,化合为一,真正有一种“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之感。这种笔法表现上的自由王国状态,是画家数十年纯功历练的结果,它合符“道法自然”的人文理想。石涛在《画语录》里所谓“腕不虚则画非是”,“其用笔极重处,却须飞提纸上,消去猛气”,白崇然上述画法,恰是体现“虚腕”、“笔活”、“飞提纸上”之妙处。
(二)用墨已达“笔与墨会,是为氤氲”,“笔不笔,墨不墨,画不画,自由我在”(石涛语)的境界。这种境界无处不自然,无处不天成,无造作之笔,无雕琢之痕,美在清雅,妙在分明,将观者带进一个特殊的审美天地。有时精心层层积染,有时及时捕捉和留住偶然得来的墨色效果。在写与染的关系上,写不到时,他力求“染”到,满纸五墨交替,玲珑剔透,不板、不结、不滞,重重景象,虚灵绵邈,烟波无尽,目极无穷,虽丘壑无言,却透露出生命的神韵。
(三)进一步探讨的话,我们会发现,白崇然山水画的最大魅力即来自于他特有的书法笔意所形成的笔墨语言风格。他的山水感性色彩极强,创作过程的因气布势、虚实相生,运笔的刚柔相济、风流自呈,用墨的阶次分明、化机一片,皆显浓郁的书法气息。或以淡出,或以黑胜,或以线显,或以点优,或以色染,或以墨铺,或以空灵主,或以浓茂出,都是传统以书入画,以书法作画法的路数。然而,这种笔法又不同于古代传统,它强化了笔法的转换、起正=映带、方圆、刚柔,弱化了描绘性,强化了表现性,使绘画向“内在需要”(康定斯基语)走去,向心灵表现趋近。
(四)“山水画乃写自然之性,亦写吾人之心”(黄宾虹语),是白崇然山水区别于当代其他山水画家之处。正因为白崇然有如此的认识和追求,所以我们看到他笔下的山水,不以描绘、再现山水自然形象的真实为目的,貌不惊人,形不奇特,笔随意转,象有境生。其美妙所在正如石涛《话语录》中所言:“山水真趣,须是入野看山时,见他或真或幻,皆是我笔头灵气。下手时他人寻起止不可得,此真大家也,不必论古今矣。”就此而言,自然的“或真或幻”与画家的“笔头灵气”相合,让人“寻起止不可得”,表现了“山水真趣”,是白崇然山水画“内美”旨趣的显著表征。“内美”是一种难以言喻之美,是一种含而不露、出乎本质的天性之美,它应该大方、朴素、高贵、典雅、蕴藉、深沉、须久品耐观,方见其动人心魄之处。有如饮茶,大味必淡,至淡至浓,故须真知音赏者。
走向21世纪的中国山水画,流派纷呈,名家辈出,其发展态势大体为整个中国画的发展态势相结合。在发展与创造的探索中,主要呈现两种取向:一种是用西方的艺术观念和方法改造旧有的绘画传统,往往被称为革命新派或融合派;另一种是在传统绘画内部寻找变改方案,以借古开今,往往被视为传统派或延续派。显然,白崇然的艺术轨迹属于后者。他虽然没有融合派、革新派那么风光无限,但仍以护卫文人画传统为己任。扎实的画学研究,精深的书法功底,为他深入探讨传统精华提供了有效的保证。尤其是他在古诗文方面的造诣,使他的山水画删尽俗气,充溢诗情。诚如《望云慕高鸟》《心远地自偏》《古塞落秋红》《行云思故山》《春野晓风微》一类富有情思的作品,没有剑拔弩张、琐细繁冗的景观描绘,没有矫揉造作、游戏笔墨的痕迹,一切都立足于水墨本体的拓展与发挥。那种凛然的山水气势以及这种“气势”山水带来的诗情色彩,不仅表现为艺术的表现的浪漫风韵,更是一种山水情怀的独特表达。究其底里,可以发现白崇然的山水重视传统,但绝不因循守旧,力图在出旧阐新中摆脱“四王”及其传派只知师古人的桎梏;他重视写生,强调游历名山大川,滋养笔墨意趣,但他并不以写实为能事,而是写山水之意,“心随笔运,取象不惑”,“意在笔先,画尽意在”,力图在作品中运用水墨渲淡、点线的生动结合、墨色的丰富多变表现主体的虚与实、神韵与理气。
以传统技法意写真实山水,在笔情墨趣中写山水之真,直抒胸中性灵逸气,这是白崇然几十年执意不改的实践和追求,代表了传统借古开今的一种重要取向。我以为,白崇然用出入传统的笔墨语言阐述了一种超逸的民族文化精神,它自然内没,余味回甘,使传统山水画的再创于新生成为可能。正是他对传统山水画的继承和发展所做的不懈努力,使我们不能忽视他对推进中国山水画发展所作的贡献。